哪吒有时候会想，天上真的需要这么多神仙吗？

想这些的时候，他总是独自找个角落坐着，屈起一条腿，一只手放在膝盖上，沉默地低头往云层之下望去。

那是他曾经居住的地方。

大家都说他是灵珠转世，可他不记得了，他从有记忆以来就是个凡人，通身的人间烟火气，但后来天意难违，他莫名其妙就走上了一条封神成仙的道路。

没有人问过他更愿意做人还是成仙。

平静的时光维持不了多久，哪吒只是坐着发了会儿呆，就被专门寻来的仙侍叫去参加天庭会议了。

天规森严，神仙迂腐。

哪吒在殿上站着，听着各路仙家冗长的汇报，十几句废话里才掺杂着一句有用的，越听越觉得头疼不耐烦，他悄悄抬起眼，看了看正在啰哩巴嗦的某位仙君，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表情，就被父亲李靖发现，狠狠瞪了一眼过来。

他的手掌上始终稳稳托着一座塔。

哪吒面无表情地低下脸。

……
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烦人的会议终于要结束，这些神仙具体都说了什么，哪吒几乎一个字都没往耳朵里听，他转过身就要往殿外走，却被李靖止住了脚步。

“我们有任务。”他冷酷地对哪吒传达着命令，“南海附近出现了厉害的妖怪，我们要下界一趟。”

——谁跟他是“我们”？

哪吒想着，满脸不高兴，他连话都懒得回，勉强挤出一个“哼”的鼻音，停下脚步，冷眼看着李靖和哥哥金吒走在前面，才也跟着勉强动脚。

和哪吒相比，金吒与李靖都修为平平，几人一起与妖怪缠斗到最后，力气基本都是哪吒出的，他觉得没有意思，下手的时候总是提不起劲，慢吞吞的，可手下每一招都是杀招。

等李靖和金吒暂时为了调整状态退出战局，哪吒对付起妖怪来甚至更显得游刃有余了，他三两下就要戳破妖怪喉咙，却突然被叫了一声：

“手下留情。”

……啧。

已经刺出去的枪于是又潦草地转了个方向收回来，眼看着面前的妖怪也没有还手之力了，这里不需要自己，哪吒于是臭着脸，二话不说，踩着风火轮飞走了。

金吒在他背后叫了几声，哪吒假装听不见，只是眼角余光瞥见李靖按住了金吒向自己伸出的手。

哪吒飞得更快。

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，他只觉得待在某些人身边就觉得烦躁，想离那人远点，但不知怎的，飞着飞着，他发现自己往某个日夜注视着的方向去了。

南海普陀山。

他的另一个哥哥木吒修行的地方。

木吒去南海的第一天，就送了封信给他，信上简简单单只有一句话：“龙女在此。”

哪吒把信纸铺平展开，放在桌上看了一会儿，然后用镇纸压住，再也没碰过。

但那句话却没这么好整理。

它无时无刻不在他松懈的时候突然蹦出来，冷不丁地提醒他一句：

你应该去南海看看。

可是真要说起来，又有什么好看的呢？

哪吒盘着膝盖，浮在南海上空，他没有千里眼，从天界往下看南海的时候，什么也看不清，只是隐约知道它的方位，现在有机会直接从南海上方往下看了，他才发现，普陀山上原来有一池莲花。

他盯着那一池子的莲花看了会儿，突然察觉到阴影遮蔽处似乎有什么在动，他下意识地转过眼看过去，恰好见到一袭素衣、手提竹篮款款而过的龙女。

他往上飞了飞，厚重的云层遮掩住了他的踪影，但没挡住他的视线。

她和从前不一样了，又高了些，瘦了些，背挺得更直了。

从前喜欢带的乱七八糟的发饰，像是珍珠珊瑚和鳞片，通通不见了，只有一根木簪子。

她弯腰在池边喂鱼，动作慢吞吞的，鱼食一粒也没有意外洒落出来，可他明明记得她从前做事总是风风火火，一不小心便撞翻盆碗。

鱼喂完了。

龙女收好篮子，找了块冷冰冰的大石头，坐在上面，闭上眼，安安静静的开始修行，一动不动。

哪吒向来讨厌无聊与乏味，可现下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盯着她看有意思，甚至还往下落了段距离，然后被拦住了。

有结界。

大概是龙女正在专心修行，为防修行时出现意外，提前启动了阵法。

对哪吒来说，这结界并不难打破。

可他没有打破结界的必要，于是他默默离开了。

又过了一阵子，天庭又有剿灭妖怪的任务，哪吒像上次一样，飞快完成，随后抢先一步飞走了。

李靖在他身后道：“天条不容触犯，你既已事毕，就当尽快返回天庭，不得在外逗留！”

哪吒没理他。

难得又